裴元器在食堂吃完饭之后,态度就有所转变,吃饭之前,他态度和善,话语多是鼓励,而吃完饭之后,就严肃起来,而且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说话。
“你们是纺织厂,防火这件事上,一定要加倍小心,对厂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加强教育。吃完饭之后,我在毛纺二厂房里嗅到了烟草的味道,虽然已经停工了,但在厂房里抽烟,岂不是儿戏?”
“您说的极是,我立刻安排人清查,一定把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找出来。”
“不是让你处理那个人,而是严肃纪律!还有安全帽的问题,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,所有工人的安全帽都是新的,是戴给我们看的,有些工人那安全帽戴的就是敷衍了事,尤其是那些女工!纺织厂不是机械厂、钢铁厂,安全帽不仅仅是防止上面掉下东西来砸脑袋,还要约束住头发,你看你的女工,留什么法式的都有。万一机器开动起来,把头发卷进去,岂不是压碎脑袋?”
“这家厂子很有潜力,要进步不仅仅是要在技术上进步,生产上进步,安全上也要进步。别总是想着培养工人,管理层也要学习。”裴元器在办公室里,语重心长的对少东家白志说着,他说:“这一次,我要把你们魁胜厂做成典型,安排成我们西津纺织行业的门面。这不光是对你们的鼓励,还是对你们的督促。
你们成了正面表率,很快就有人来参观学习,西津的、南洋的,乃是外国的,细节上处理不好,丢的不光是魁胜的人,也是西津的脸面。”
从魁胜厂出来,裴元器去了城里,下午略微休息了,晚上则安排与本地行政口的长官面谈。
山阳县的县长沈长河出身于裴元器的秘书室,四十出头,做事非常干练,在担任县长之前,在西津担任过区长,履历很丰富,经验也充足。二人相熟,所以也没有那么客套。
“山阳是我西津行省的第九个县,今天转了一天,整体还是不错,已经走上了正轨。等我回西津的时候,你跟我回去一趟,行政总院联络办那边去一趟,选个城市,结个对子。”裴元器对沈长河说话倒也是直来直去。
而沈长河习惯性的拿出了烟,但是想到裴元器已经戒烟,又小心收起来,说道:“大人,这件事正要向您汇报。山阳这一次来了不少移民,机械厂也还在建设中,工作太多,能不离开卑职就不想离开。至于结对子的事,卑职和几位同僚商议过了,暂定了东莞。若是您没有意见,这件事倒也不用再跑一趟。”
“这种事,都是优中选优,你连行政总院联络办的人都没见过,就选了东莞?”裴元器有些不愿意相信。
所谓结对子,就是当初李君威在的时候,给西津申请的一种中枢支援方式。
以往,西津得到的资源都是帝国中枢直接拨付的,要钱有钱,要项目有项目,但都是大手笔,在西津的格局已经定下来之后,这种大开大合的合作方式倒也不那么适合了。因此,李君威向中枢申请,制定了海内与西津联动帮扶计划。
这个计划具体就是,选择帝国沿海最富庶城市,与西津的城市结成对子,一对一的帮扶。比如西津城就直接与申京对接,而京畿则与西滨对接,槟城对接的是黑海舰队。
在裴元器的印象里,这个计划成效并不是那么显著,所谓对接帮扶,就是要帝国沿海富庶城市出钱出人,试想一下,谁愿意没事割自己的肉喂别人呢。
所以这个计划施行的几年里,完全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十几个被帮扶的行政单位,能拿多少好处,就看能有多闹腾,有些时候,还要看感情。沈长河的能力很出众,裴元器认为,他老家是福建福州,会选择家乡结对子呢。
“大人,时移世易,现在哪里还用卑职去西津的联络办,自从我们山阳升格为县,已经有七八个城市的主官派人找上门来,想与我们结成对子进行帮扶,对比了来访问的几个城市代表,东莞的条件是最好的。”沈长河笑着说。
为了避免裴元器不信,沈长河亲自去了一趟办公室,把几份单子放在了裴元器的面前,这些清单上列出的是来访的各城市答应的条款。福州、东莞、苏州等不少大城市都在其中。
裴元器挑选出了福州这个他认为的城市和东莞做对比,很快就看出的不同。
东莞的清单条件很好,第一条就是答应,在结成对子之后,东莞在十年内,至少向山阳移民八千人。而这个八千人特别标注是抵达山阳的人数。相对来说,福州只是答应移民两千五百人。
此外,东莞也列出了不少项目,比如在得知山阳的棉纺织业起来之后,东莞愿意出面拉投资,建立两家缝纫厂和一家染坊,更是标注了染坊为帝国印染界排名第四的大华染厂的分厂。
“这是疯了吧,他们怎么这么积极主动?”裴元器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这个帮扶计划了,想不到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。
“这是裕王爷回京之后的变化。”
这一次外藩改制影响范围之大,确实让皇帝李君华都感觉有些后怕,尤其是议院所代表的资产阶级势力所发挥的影响力。其中一个让皇帝无法接受的地方就是,地方官员在外藩改制之中的态度,他们没有表现出对皇帝的充分支持,哪怕是在内阁屡屡要求的情况下。
李君华认识到,帝国的官僚体制与皇权已经有了分离的倾向,而这是完全不能忍受的。
事实也正是如此,帝国在建国之初,确立了勋贵体系,但有一样,勋贵入仕是受限制的,从军是最主要的方式,其次就是在国有企业之中占据优势地位。但在地方行政体系之中,勋贵受到诸多限制。相反,地方豪强纷纷渗透进了帝国的官僚体制。
以往皇权对于行政体系的管控主要集中在高层和重点单位,比如内阁和各行高官官这个层级,再往下就很少控制。而经历了外藩改制这件事,皇帝决定深化在中层官僚之中的控制力。